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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未曾被知晓的故事。

0 2
  玻利维亚,乌尤尼。

  现在是下午五点,刚到小学生放学的时间,镇上唯一的小学门口,小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笑着手挽手走出校门。
  “妮娜,我往那边走了喔!”
  “嗯嗯,明天见!”
  黑皮肤的小女孩挂着大大的笑脸和同伴挥手道别,在逐渐落下的夕阳里,哼着小曲儿往路口另一头的小道走去。
  没走多远,身旁突然出现一个男孩,调皮地冲她做个鬼脸:“嗨!”
  小女孩不由被吓得一惊:“你…你是谁?”
  “你不认识我的。不过没关系,我们现在认识了!你好,我叫Amber!”
  男孩夕阳下一头微卷的短发被染得金黄,温和地笑着,浅浅的瞳孔里映出赤红的暮色。
  "Amber?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?你不是镇上的人吧?"
  "不是呀。我可无聊死了!都没个认识的人陪我玩儿,你能做我的朋友陪我玩儿吗?"
  "可,可妈妈说不要和陌生人玩的。"
  Amber轻巧地拉起小女孩的手:"我才不是陌生人呢!你妈妈没说连小孩子也不可以吧?走,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!"
  "什,什么好玩的地方?"
  "去了你就知道了!"
  "喂,等等我!"

  一家颇有些豪华的酒馆里。
  发福的中年男子身着西装,在酒桌上大肆喧哗,喝得满脸通红,不时从嘴里吐出些淫秽的词句来。
  几个酒友随着他粗俗的玩笑话毫无掩饰地哈哈大笑起来。
  "对了,那个老总啊,您女儿今天怎么还没回来?"
  "估计再过一会了吧,小兔崽子不知道去哪玩儿了。说这个做什么,来来,喝!"
  酒过三旬,发福男子抱着肚子站起身来:"失陪,我去小解。"在起哄声中离开包间,走进小酒馆恶臭熏天的厕所,他对着蹲盆狂吐起来。酒场撑英雄,实际上他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。
  正吐得七荤八素,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,余光只瞄到身后有影子飞快如鬼魅般一闪,然后太阳穴上就感到一抹冰凉的触感。
  他打个激灵,冷汗瞬间就下来,酒也醒了六七分。
 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声音有些发颤。
  “敢问这位……?”
  08511右手执一把枪紧贴那人头部,左手稳稳地擒住他两只手,在他耳边轻轻地吐字:“想必您比我更清楚,我的来意吧?”
  寒意自心底油然而生,醉酒男子全身都颤抖起来:“是那个组织的人?我说了我没有钱!你们到底想怎样?”
  这男子估计和组织有过节。08511不必要知道详细的经过,也没有资格知道。
  他所接到的任务就是拿到欠款,然后送这个人归西。
  他蛮横地加重手中的力道,压低声音粗暴地呢喃:“我不关心你有没有钱,你的女儿现在在我们手上,不想她死就赶紧解决了。加上高利贷也不过五百万美元,相信您不会连这也拿不出手吧?”
  “我的女儿?你们把我女儿怎么样了?”话一出口,男人被激怒得唇色发紫,那张脸也涨成猪肝色,怒吼着试图挣扎:“钱我会给你们,先把我女儿放了!”
  “嗯?只要您配合,我们自然不会伤害您女儿用钱就能解决的事,何乐而不为呢?您说是不是?”
  男人哆嗦着从西装内侧的衣带里掏出一张银行卡,扔到地上:“这…我所有的财产都在这里了,密码是******。请你们赶快放了我女儿……”
  08511侧身飞快地捡起这张卡,一手持枪扔抵着男人的脑袋:“想清楚了,要是造假,你的命不保。”又掏出一个小巧的仪器:“现在我立刻确认。”
  输入卡号和密码后,显示财产数目确实不少。全数转到组织的账上,08511松一口气:“大叔,算您有点识相。”
  “现在可以…放了我吗?”
  他瞥一眼冷汗横流,神色恐慌的那颗脑袋,双手握枪,扣动扳机熟练地送出一颗子弹,由于消音器的作用,几乎没有声音,只有血从醉酒男子额边缓慢地流出来,那男子就这样睁着眼睛,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直直地躺倒下去,栽倒进自己的呕吐物里。
  “不好意思,枪走火了。”08511用纸巾擦掉枪口沾染的血迹,倾身一鞠躬,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。
  
  妮娜跟随着那金发的男孩子穿过一条羊肠小道,拨开几根树叶枝干,向森林深处走去,不禁有些畏惧起来:“Amber,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!”
  “别急,马上就到了。”男孩子却头也没回,柔声安慰道。
  “我…我累了。”妮娜伸手拽紧Amber的衣角,喘着气停下步子蹲下来:“天都快黑了…我们还是回去吧!”
  “回去?好啊。”她没有注意到,一对极浅的眸子转过来,毫无感情地自上俯视这个娇弱的黑皮肤女孩,好像一只青空之上的鹰,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自己的猎物。
  Amber收回面上那套强装的孩子气,语调难察地冷冽下来。
  “不过,你就留在这里好了。”

  乌尤尼郊区。
  掩藏在不起眼的黄土硕石之后,是顶小小的帐篷。
 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,星光从穹顶之上撒落下来,包裹了整片高海拔的异国土地。08511拉开帐篷的门帘,看见不远处有片非常大的湖泊,湖面平静无波,好像一面明镜,倒映出星光烁烁。
  “祝贺我们初次合作顺利。”疲惫的童声响起,Amber从帐篷里探出来,也同他一起坐在了帐篷前,抱着两个军用水壶,顾自交给他一壶,然后轻碰一下:“以水代酒。”
  他一愣,一气将壶里的水一饮而尽,随后又沉默地望向那片潋滟的湖面。腕上的水平值监测器在衣袖下露出一角,猩红的数字在夜色里闪着莹莹微光:3.7。
  “怎么这么低?”Amber无意间瞥了一眼,颦起眉问。
  沉默了一会之后,08511流露出已掩藏不住的痛苦神情:“…我想不明白。”
  “不知道自己是谁,不知道目的,像蝼蚁一样被他人拿捏着命脉,就这样轻率地草菅人命
  我总觉得…不应该是这样的。”
  他瞌上眼,很用力地回想,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,是空白的一片。
  “这样得来的躯壳肮脏又腐朽,有什么意义呢。”
  Amber沉下心来,思忖良久,道:“有这种想法…其实也是正常的。”
  他反手从包里掏出一管散装的镇静剂递给08511,看着对方拆开,动作生涩地注射进身体。
  “我没有被清空过记忆,无法体会你说的是什么感觉。但像一张白纸一样重新开始,也未尝不是好事。”
  “虽然我可能没资格说这话——很早很早以前,组织就开始着手培养我了。像是一把尖利却不耐用的杀人武器,或是一簇意料之外的火花,在不经意间发出瞬间强烈的燃烧,然后消失殆尽,转瞬即逝。你知道的,人体缺少睡眠是活不长的。这些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了。”
  “像我们这样的人,生或死,又有谁去在意呢。不去想这些,一天天地苟活,你会习惯的。看这片湖,像天空的镜子一样,多漂亮啊。”
  08511凝视着身边纤瘦的少年,听他似乎云淡风清的语调。月光在他脸上打下一层薄薄的阴影。他感觉到身边尚年轻的搭档,精神早已疲惫不堪,未老先衰。
  他看向手腕,数字在缓慢地回升:“谢谢你…我觉得好多了。”
  “没什么。”
  他忽然扬起嘴角,轻笑出声来:
  “搞什么,你不过是个有点早熟的小鬼而已。”
  “你也不过是个记性不太好的大叔而已。”
  “什么大叔,我才18岁好吗。”
  “我才7岁!”
  他们互相对视,微微一笑,披着夜色,观望这黑夜。
  08511逐渐感到困倦起来,他俯下身,躺倒在那片小小的土坡上,舒服地伸展身体,他好像能够感觉到星星在眼前旋转,辽远的地方有被夜色掩盖的原野的深黑色轮廓。
  他又想起那些熟悉的山——就让这具身体再歇息一会吧——他这样想着,不知何时进入了浅眠。
  Amber听到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垂眼低笑,伸手替他披上一件薄外套。他就这样坐着,在天和地之间。直到有微小的露水凝结在他的肩上。

  很久很久以后,阳光从天的那边平缓地升起来了。
  那真是非常漂亮的景色。

  









0 3
  月初的东京街头一如既往地人潮涌动。让人眼花缭乱的霓虹牌和闪烁的大屏幕,匆匆穿行步伐紧凑按部就班的西服男女,放课后的女高中生穿着校服结伴走进路边的各种消费场所,一切都展露出大都市的一派繁华。
  08511一身普通到不起眼的T恤和牛仔裤,身边的小男孩则戴一顶深蓝色的帽子,穿着与年龄相符的水手服,手里还捏一根没吃完的冰棒,在人潮中穿行。
  “你猜我会不会来自日本?”
  看着人群之中那一张张东方的面容,08511感到一阵亲切,弯下身来悄悄地问。
  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待在这样人口密集的嘈杂地段。
  Amber伸出小舌头舔一口冰棒:“有这个可能,看你的长相,应该是来自东方国家的。”
  “现在不是有鉴定的手段吗,”说完之后他又自嘲道:“完全行不通。谁会不知道自己的国籍啊,也太奇怪了吧。”
  “别想啦。”Amber无奈:“你去不了普通的医院。况且知道了又能怎样?组织是上绝对不会允许泄漏清零者原身份资料的。”
  闲谈间,不远处喧闹的人群中迎面走来一个高中生样的女孩子,一头乱发,塞着耳机,低着头莽莽撞撞顾自向前,左肩和08511不小心擦了一下。
  “对,对不起!”她无措地抬头,发间黑色的眼睛与08511对视,瞬间又低了下去,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。
  “……没关系。”奇怪的人。08511看着那女孩子跑远的背影,感到莫名其妙。
  回过身去,衣袖却被Amber轻轻拉了一下。
  “怎么了?”
  “…你看她的手腕。”
  他顺势望过去,心无言地狂跳了一下。
  在女孩子的制服袖口里,露出黑色的四方型一角,在阳光下闪烁出金属的反光。
  是水平值监测器。
  
  安顿好在东京暂时的住所已经是晚上9点了,等到08511睡着之后,Amber悄悄地溜出了宾馆。
  他不像08511那样有显示器无时无刻的监测定位,况且还是个孩子,天性使然,情不自禁地,在他无比熟悉的夜晚,独自踏上了空阔的街道。
  夜晚是他的天堂。
  他其实打心底里还是喜欢着夜晚的。
  就像揭开白昼的秘密,仔细观察,就能窥见到黑暗里充斥交错的不计其数的故事。
  从前,他还在家乡的时候,闲暇时间就常常在夜晚街头漫无目的的游走。
  是什么时候呢?那时的记忆到现今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。

  今晚是个和平安定的夜晚。
  东京街头和他的家乡截然不同,是比较规整干净的路面。
  街边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,两旁有明黄的路灯映照。几乎没有流浪汉出没,但偶尔有年轻的飙车一族骑着摩托,拉出长长一串的轰鸣声逐渐远去。
  路边种植着绿化用的树木,Amber就踩在枝叶投下的阴影里,将自己完全包裹进黑暗中。他没有设置目的地,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前,约有十几分钟后,道路左侧开始与一条河岸交汇,路边有座桥,横跨那条不大的河。
  于是他走上去,缓缓踱到桥中间,然后停下脚步。
  在桥上往下望去,只能看见漫无边际的黑色,包裹着闪烁的粼粼白光,有冰凉的风吹在脸上。
  温柔得就像故乡的风。
  他模糊地想起自己的家乡来。
  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——虽然他现在仍是个孩子——是比现在年幼得多的时候。
  他牵着父亲母亲的手,在只有点点星星的夜晚散步。虽然家庭不富裕,但母亲会给他做热乎乎香喷喷的苹果派,父亲会倚在身边给他讲一夜的故事。他们总用各种各样笨拙的办法试图让他入睡,而他闭上眼睛假装深深睡去,只为了在父亲暖暖的怀里多依偎一会儿。除了无法睡眠,他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孩子。
  后来,后来呢……血、绝望、淫秽与滥交、那些眼睛……他的身体瑟瑟发抖起来。
  他一瞬间很羡慕山,其实遗忘有时并不是坏事。
  
  救命,救命。
  他以为是自己又出现幻听了。
  救命!
  他猛然睁开眼,从回忆中抽出身来。
  侧耳倾听,声音来自桥下,非常微小,不仔细分辨几乎就要消散在风中。
  他从来只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,迟疑地站在原地没有动。
  …救…咳咳…命…
  有人在水中扑腾挣扎了几下,黑暗中他只看见河面上伸出一只乱挥的手,挣扎着击打起水花,突然有某个东西在月光的照映下闪烁出金属质感的反光。那光只一刹那便转瞬即逝,但他看得清清楚楚。
  是她!
  他扶着额头原地跺了几下脚,叹一口气,纵身跳进水里。

  08511的睡眠极浅,蜷在床下的角落,将自己裹进被子里,双手握枪。
  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。当有人带动门锁发出轻微的声音时,他立即就醒了。
  咔哒一声极快地拉开保险栓,枪口对准来人,一双眼睛在黑暗里注视着。
  “是我。”清脆的童音响起,08511松一口气,放下枪,就看见Amber打开门,从走廊昏黄的灯光里走进来。
  他错愕地注意到Amber正背着一个看起来年龄比他大得多的女性,脚步有些狼狈。两人浑身都湿透了,在门前的地毯上留下一滩水迹。
  08511觉得自己还没睡醒:“小朋友,你在我睡着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?”说完便收到对方尴尬的白眼:“嘶……快点来帮我,小朋友要背不动了。”
  “这是谁?”08511上前从Amber肩上抱起那人,然后使她平躺在床上。
  听到身后传来Amber的轻微骂咧声和活动骨骼的咔咔声:“还真沉…你不记得她了吗?”
  他低头去看,那名女性年龄看起来和他差不多,标准的东方人面孔,面色苍白,过长的湿透的刘海贴在她消瘦的脸上。呼吸微弱但是均匀,紧闭着双眸,显然仍然处于昏迷之中。再看她的手腕,08511顿时一目了然——水平值监测器。他有些印象了,是下午无意撞到的那个女高中生?
  Amber叹了口气,在床沿边坐下,简略地和08511解释了一下今晚事情的经过,侧着头伸手拧头发上的水:“是组织的人。不知道这人怎么搞成这样的,也不知道她的搭档在哪。”
  “每个清零者都有搭档吗?”
  “基本是这样。毕竟普通训练者和清零者都有各自的长处,互补嘛。”
  “哦…”
  “我去洗个澡。全身都湿了。”
  “好。”
  Amber走进浴室,不久后传来淋浴喷头淅淅沥沥的水声。08511坐在床边的沙发上,撑着头看床上那年轻的女性右腕的显示器上数字在2.5与2.6之间徘徊,心里有些担忧。
  这种情况下使用镇静剂或兴奋剂都是极有风险的,只能看她能否靠自己撑过来了。
  他看看窗外,天还没亮,看来是个无眠的夜晚。
  
  青子。
  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。
  一片模糊。
  青子!
  她猛地睁开眼睛,视线仍然模糊,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,映出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。
  她的脑袋像炸裂开一样疼痛难忍,清晰的,模糊的,忘却的记忆,都在脑海里横冲直撞,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。
  她回忆起的最后的画面,是那片漆黑的河面。
  是这样的。她的记忆逐渐复苏起来,有人把她推向河里。
  她没有死?那么这是哪里?
  她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,但是没有成功,于是艰难地稍微抬起头来环视这个房间。
  这里应该是个旅店。简洁的白色床垫和枕头,只有一间卧室附带卫生间。家具不多,都是生活必须品,且床单上附着着一股不重的清洁剂的味道。而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男士的白色衬衫,显得有些宽松。
  “你醒了?”突然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,她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,侧身望去,这才发现,有个面容清隽的青年慵懒地斜靠门前,挑眉看她。
  门口又传来脚步声,走进一个白皮肤的小男孩,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略带戒备。
  “你们是谁…?”
  青子缓缓地开口发问,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吓人:“是你们救了我?”
  那青年不置可否地一颔首,语句似乎有些不连贯,问:“你之前差点淹死在河里,还记得,发生了什么事吗。”
  她揉揉爆痛的太阳穴——又逃过一劫。
  欣喜若狂和着无措甚至委屈使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:“谢谢你们救了我。但这…不是你们该知道的。”
  她再一次试图起身,这次成功了。她拖着羸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:“我不能连累你们,别管我,我现在就离开。”
  “你以为,以你现在的身体状态能走多远?”青年走近她,一把拉住她的右腕:3.3。差到极点,他不置可否地一笑。青子猛然被抓住,意外一缩,却没能挣脱:“…你做什么!”
  “别担心。”
  她感觉到青年试图努力地使自己的语调温和下来,然后松开她的手,挽起自己的袖子,右腕上俨然有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金属长方体。
  他靠近青子的耳畔,悄声道:“5号训练场,编号08511,幸会。”
  是组织的人。青子有些震惊,难道组织没有抛弃她?她得救了?还是…只是个巧合?
  她缓和了一阵,这才有间隙时间仔细打量青年身边的这位小孩子。不看倒好,一看又倒吸一口凉气。
  她知道这个人,是那位被她所在的训练场所熟知的教官。
  曾经她也领教过这位的科学课——他简直是个怪胎,如此年轻居然有这样广博的知识储备量,给人授课绰绰有余,且无比严厉。此刻,这位怪胎正噙着笑意平静地望着自己:“发生了什么事?请尽管告诉我们。”
  她受挫地长叹一口气,坐回床边,老老实实开始讲述起来。

  当她有记忆起,就已经15岁了。
  她像无数的清零者一样,在冗长繁杂的时光里逐渐麻木,放弃回忆,无力反抗,被扣上狗一样的链子。
  她的搭档是个同她年龄相仿的姑娘,她们共同在外游荡已经有两年了。
  她以为她的人生将会这样直到她死去,直到某天,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。
  有些混乱的回忆片段在她脑海里没头没尾地乱窜,她开始时常地头疼。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,她在痛苦中意识到,那些片段是自己的记忆,她的清零手术失败了。
  她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叫做青子,记起了自己被清零前的些许生活记忆,但随之而带来的副作用是没完没了的头痛和昏迷,有什么东西在和她奔涌而出的记忆做抵抗。然后她的水平值变得极其不稳定。
  组织的工作人员通过终端注意到这一变化,多番提醒后事情仍没有一丝变化,于是秘密分配给她的搭档一个任务:
  这个清零者已经被废弃了,清理掉吧。
  她得知这件事时,她的搭档已经密谋要杀掉她多次。于是她只身逃走,不料在那个夜晚猝不及防被人推进河,最后看见的,是一张熟悉而冷漠的脸。
  青子神情悲戚地道清来龙去脉,08511和Amber沉默地对视一眼,心底不禁油然升起一阵寒意。
  很危险。
  他们随手一救,竟救来了组织指定的将死之人。组织要她死,无论谁在都是无力回天的。
  青子小心地瞥一眼他们的紧张神色,道:“谢谢你们又捡回我一条命。我的水平值显示器的定位功能似乎已经停止了,你们不用担心,我不想连累你们。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还活着,我必须马上离开。”
  “……你走吧。”08511沉默片刻,不忍地背过身去:“我就当从来没见过你。”
  “谢谢。”青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,撑着床头缓缓站起身来,低头深鞠一躬,然后略有些趔趄地缓慢走出了门。
  Amber神色阴晴不定,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,沉默了一会儿,拉拉08511的袖子,开口道:“为什么放她走?”
  “什么?”
  “我是说……我们明明有机会可以替组织除掉她,为什么放她走?”
  “……”08511愕然地摇摇头,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搭档:“我们和她无冤无仇,为什么要杀她?”
  “无冤无仇?我们早已满手鲜血,罪孽深重。你不该说这种话。”
  08511的神色淡漠下来,望着地面,低低地道:“Amber,我问你一件事。”
  “如果,被废弃的是我,你会怎么做?”
  “……”
  小少年的睫毛扑朔,扭过头去,没有回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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